球队老板罗纳尔多：从“上帝”到“魔鬼”

本文编译自TA

距离皇家瓦拉多利德与赫塔菲的西甲比赛开球还有几个小时，何塞・索里利亚球场外却早已热闹非凡。这一天，是俱乐部球迷团体组织的年度 “球迷日” 活动。成年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，孩子们在一旁对着充气球门尽情踢球，现场还有摇滚乐队和弗拉门戈舞者带来精彩表演。只需花费 10 欧元，就能在临时搭建的吧台买到一盘西班牙海鲜饭和两杯饮品，同时还会得到一个写着 “徽章凝聚我们” 的手环。这一口号，矛头直指南美传奇前锋罗纳尔多・纳扎里奥。2019 年，罗纳尔多收购了瓦拉多利德俱乐部，然而，他当初在球迷心中的极高人气，如今已荡然无存。

“罗纳尔多无疑是足球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，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。” 皇家瓦拉多利德官方球迷会联盟（Federacion de Penas del Real Valladolid）主席马里奥・普埃尔塔斯（Mario Puertas）直言不讳，“但不得不说，他也是史上最糟糕的俱乐部老板之一。随便问问任何一个瓦拉多利德球迷，以前大家把他当作上帝，现在却视他如魔鬼。”

这位曾两次荣获金球奖、两次捧起世界杯，并为巴西国家队出场 98 次的传奇前锋，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出现在瓦拉多利德的主场比赛现场了。与此同时，他所执掌的球队在西甲积分榜上也一直处于垫底位置。在球迷聚会的吧台附近，记者看到了一条醒目的横幅，上面写着 “罗纳尔多，快离开”。于是，记者询问如果这位前 “银河战舰” 球星此时出现，和球迷一起喝杯啤酒，会发生什么情况。

“这可是瓦拉多利德队史上最差的一支球队，他要是来了，肯定会引发大麻烦。” 普埃尔塔斯回答道，“倒不是说会出现暴力冲突，但抗议声肯定会此起彼伏，不绝于耳。”

开球前，球场内球迷们热情高涨，高声唱着队歌，挥舞着象征球队的紫白相间围巾。然而，这份乐观的氛围在开场仅仅 60 秒后就被彻底打破。主队门将安德烈・费雷拉（Andre Ferreira）的一次失误，让赫塔菲中场毛罗・阿兰巴里（Mauro Arambarri）率先破门得分。顿时，“罗纳尔多，快离开” 的愤怒呼喊声响彻整个球场，更多呼吁这位巴西人下课的黄色横幅也纷纷亮相。

中场休息时，比分已经变成了 0 比 3。下半场进行到一半时，坐在替补席上尚未登场的球员路易斯・佩雷斯（Luis Perez），甚至和队友胡安米・拉塔萨（Juanmi Latasa）发生了肢体冲突。此时，球场上的瓦拉多利德队早已毫无斗志。当赫塔菲打进第四球时，大批球迷纷纷起身，涌向出口。“请在你的文章里如实说明，罗纳尔多是个糟糕的主席，他把这家历史悠久的俱乐部给毁了。” 一位土生土长的季票持有者在离场时，向记者愤怒地说道。

当地时间 4 月 6 日这场比赛失利后，瓦拉多利德队又以 2 比 4 输给了马德里竞技，2 比 3 不敌奥萨苏纳。而在当地时间周四，球队又以 1 比 5 的悬殊比分惨败给皇家贝蒂斯，这也让球队确定在五年内第三次从西甲联赛降级。虽然这一结果早已在众人的预料之中，但罗纳尔多和他的俱乐部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，仍然是一个未知数。

从救世主到争议焦点

故事一开始并非如此糟糕。2018 年 9 月，罗纳尔多用自己略超 2000 万欧元的资金，收购了这支在西甲积分排名中位列第 13 的西班牙俱乐部。当时，他在瓦拉多利德受到了热烈的欢迎。这座拥有 30 万人口、充满自豪感的卡斯蒂利亚城市，其球队此前正深陷严重的财务危机之中。

“罗纳尔多的到来，让所有人都为之振奋，主要有两个原因。” 普埃尔塔斯解释道，“一方面，我们刚刚走出一段极其艰难的时期，俱乐部因为债务问题，差点就不复存在了；另一方面，罗纳尔多是国际足坛的知名人物，他的到来能够帮助球队在全球范围内提升知名度。”

这位巴西人不仅在足球领域成就非凡，还拥有丰厚的个人财富。他巧妙地利用球员时代积累的声望和人脉，包括 1997 年和 2002 年两次获得金球奖所带来的影响力，构建起了自己的商业版图。入主瓦拉多利德后，DAZN 推出了一部名为《罗纳尔多：主席先生》的纪录片，试图向全球推广俱乐部品牌。而罗纳尔多本人也全身心地投入到新角色中，他不仅和当地球迷团体共进晚餐，还深入了解俱乐部面临的各种问题。

“罗纳尔多在第一年的时候，在这儿花了大量时间。” 普埃尔塔斯回忆道，“他为人非常友善，主动询问我们遇到的困难和诉求，还问我们他能帮上什么忙。” 在首个赛季带领球队成功保级后，他还出人意料地奖励全队去伊比沙岛旅行。纪录片中甚至还记录下了他亲自驾驶快艇，载着兴奋不已的球员们前往私人海滩的场景。

“如果我们能在西甲联赛中站稳脚跟，完成俱乐部的重组，并落实所有规划，那么在五年内冲击欧冠资格并非不可能。”2019 年 9 月，在世界足球峰会上，罗纳尔多满怀豪情地说道，“这听起来或许有些大胆，但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远大的目标呢？”

然而，现实却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。2021 年 6 月，球队降入西乙联赛。好在次年，球队又成功重返西甲。但令人遗憾的是，仅仅 12 个月后，球队再次降级。尽管罗纳尔多的个人魅力依然能够吸引不少关注 ——2022 年 6 月球队升级时，他兑现了之前的承诺，和妻子一起骑行在从瓦拉多利德到圣地亚哥 - 德孔波斯特拉的古老朝圣之路上（1996 年他效力于巴塞罗那队时，曾在这座城市打进过一记极具标志性的单骑闯关进球）—— 但这并没有转化为吸引顶级球员加盟的实际效果。

最初，人们曾幻想他能引进一些巴西球星，甚至有人期待他能从皇马租借年轻的维尼修斯。但这些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太现实。不过，他确实兑现了 “以商业逻辑运营俱乐部” 的承诺。在他任期内，俱乐部投入了约 5500 万欧元用于引援，同时通过出售球员获得了约 8000 万欧元的收入。其中最大的一笔投资，是在 2022 年 7 月以 900 万欧元签下厄瓜多尔边锋贡萨洛・普拉塔（Gonzalo Plata），一年后，又以 1200 万欧元将其卖给了沙特的阿尔萨德俱乐部。当加纳后卫穆罕默德・萨利苏（Mohammed Salisu）、加拿大前锋凯尔・拉林（Cyle Larin）或年轻右后卫伊万・弗雷斯内达（Ivan Fresneda）等球员崭露头角时，俱乐部往往会迅速将他们出售，以平衡账目，这也是为了满足西甲严格的财务管控要求。

在罗纳尔多任期内，俱乐部并非没有积极的投入。他清偿了高达 2500 万欧元的历史税务债务，投资 2000 万欧元升级训练设施。何塞・索里利亚球场周边原本不受欢迎的 “护城河” 区域被拆除，球员、工作人员和球迷的设施体验得到了大幅改善。俱乐部的商业运作逐渐走向专业化，慈善基金会的活动也日益丰富起来。

“球场、训练基地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。” 俱乐部商务总监豪尔赫・圣地亚哥（Jorge Santiago）表示，“场外的架构和品牌影响力也得到了显著提升。但很明显，当球队在赛场上无法取得胜利时，这些对于球迷来说，都变得无足轻重了。”

队徽之争：球迷信任崩塌的转折点

罗纳尔多与球迷之间关系的转折点，出现在 2022 年他试图 “简化队徽设计以实现现代化” 的争议事件中。这场风波持续了将近 18 个月，直到 2023 年 12 月，88% 的季票持有者投票决定保留传统队徽设计，这场争论才告一段落。

“当他把批评他的球迷称作‘极端球迷’时，一切都变了。” 普埃尔塔斯说道，“队徽和队色是俱乐部的灵魂所在，从那之后，罗纳尔多似乎对俱乐部失去了热情。”

尽管球队战绩起起落落，但瓦拉多利德的球迷始终不离不弃。在 2023 - 24 赛季，俱乐部拥有 21849 名季票持有者，这一数字创下了西班牙乙级联赛的纪录。当球队本赛季再次升入西甲时，罗纳尔多也出现在市中心广场，与球迷们一起庆祝。然而，人们对他是否会长期致力于俱乐部发展的质疑，从未真正消散。毕竟，瓦拉多利德只是他庞大商业版图中的一部分，而且并非最盈利的项目。退役后，这位 48 岁的商人已经涉足营销、金融、媒体、房地产等多个领域：

他旗下的 R9 Gestao Patrimonial 公司，为运动员和艺人管理着数亿美元的资产。他持有体育营销机构 Octagon Brasil 的股份，皇马前锋罗德里戈、阿森纳球员加布里埃尔・热苏斯都是该机构的客户。他还拥有电竞经纪公司 Odzz Network。他成立的 BeyondFilms 公司，制作了 2022 年纪录片《现象：罗纳尔多的崛起、陨落与救赎》。

然而，这些资源并没有转化为球队在赛场上的竞争力。罗德里戈和热苏斯这样的球星，显然不可能加盟一支在升降级之间不断徘徊的球队。而罗纳尔多从 Octagon 指派的 CEO 马特・费纳尔特（Matt Fenaert）、商务总监加布里埃尔・利马（Gabriel Lima），以及他在巴西科林蒂安时期的队友保罗・安德烈（Paulo Andre）组成的管理团队，他们做出的转会决策，常常引发内部不满。例如，2022 年从切尔西高薪引进的巴西前锋肯尼迪（Kenedy），在 44 场比赛中仅仅打进 2 球，成为了球迷们口中 “高薪低能” 的典型代表。

“罗纳尔多并非有意要毁掉瓦拉多利德。” 普埃尔塔斯分析道，“但他重用的亲信，根本不了解俱乐部、这座城市以及这里的球迷。”2021 年 12 月，罗纳尔多收购了巴西克鲁塞罗俱乐部 90% 的股权，之后安德烈和利马转投新东家，这进一步引发了瓦拉多利德球迷对管理层重心偏移的担忧。当克鲁塞罗升级后，罗纳尔多在 2024 年 4 月将其出售，获利约 3000 万英镑。而与此同时，瓦拉多利德在今年夏天引援不力，为本赛季的糟糕表现埋下了隐患。

2023 年 12 月，罗纳尔多宣布竞选巴西足协主席，并向《环球体育》表示 “拥有瓦拉多利德俱乐部不会成为我竞选的障碍，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完成出售谈判”。尽管他在 3 月退出了竞选，但俱乐部公开出售的消息，恰好赶上球队成绩跌入谷底。去年 11 月，球队在客场 0 比 2 输给赫塔菲后，排名降至联赛末尾。而就在同一天，罗纳尔多却在巴西，与卡卡、帕托等前国脚一起参加 “银河战舰公开赛” 网球慈善赛，该赛事通过 RonaldoTV Twitch 频道向 40 万观众进行了直播。

“如果球队当时排名第七，球迷们或许不会在意。” 普埃尔塔斯指出，“但在俱乐部输球的当天，还在社交媒体上宣传这种活动，实在是太不明智了。这也正是瓦拉多利德目前现状的一个写照。” 次周，何塞・索里利亚球场迎来了罗纳尔多任期内规模最大的一次抗议活动。开球前，球场北侧球门后的 “北看台” 区域空无一人，只有两名球迷在那里假装打网球。当马德里竞技在半场结束时以 3 比 0 领先，并最终 5 比 0 大胜瓦拉多利德时，所有的无奈都转化成了愤怒。

尽管球队更换了教练，由迭戈・科卡（Diego Cocca）接替，但战绩并没有得到改善。当球队急需引援时，在 1 月的转会窗口，却因为合同问题，将潜力后卫朱马・巴赫（Juma Bah）以 600 万欧元的低价卖给了曼城。“很多人说球队阵容比上赛季更差了，球员离开后没有得到及时补充，但一个糟糕赛季的形成原因是复杂的，绝不是单一因素导致的。” 商务总监圣地亚哥坦言，“球队、球员和教练都没有达到大家的期望。”

科卡在 2 月主场 0 比 4 输给塞维利亚后下课，在他执教的八场比赛中，仅取得了一场胜利。随后，青训教练阿尔瓦罗・鲁比奥（Alvaro Rubio）成为本赛季球队的第三任主帅，但他的首秀就以 1 比 7 惨败给毕尔巴鄂竞技。管理层也同样动荡不安，费纳尔特的继任者是原财务总监路易斯・加西亚（Luis Garcia）。

“球队成绩糟糕到让所有人都感到愤怒和沮丧。” 自 1992 年就开始为俱乐部工作的圣地亚哥说道，“但从内部来看，我们并不认为罗纳尔多抛弃了我们。作为一位世界巨星，他的事业遍布全球，但他仍然每天都会和总监以及体育主管沟通。他对我们要求很高，但也给予了我们足够的信任。” 尽管罗纳尔多不再举办球迷晚宴，但他还是出席了 2023 年 12 月的股东大会，并在 3 月初前往俱乐部办公室视察。2023 年 10 月，他通过增发股份注资 560 万欧元用于赛季运营，目前他的总投资额已经超过 3500 万欧元，持股比例达到 88%。

然而，在完成出售之前，俱乐部似乎陷入了停滞状态。当罗纳尔多的计划顺利推进时，瓦拉多利德的估值曾有望突破 1 亿欧元。但如今，业内人士认为，随着球队降级，其市值已经缩水至原来的一半甚至更低。

“罗纳尔多是个商人，他曾说过会先投资、壮大俱乐部，然后再出售。” 普埃尔塔斯表示，“我们原本接受这个思路，毕竟他赚钱的同时，能让俱乐部在西甲站稳脚跟，大家皆大欢喜。但问题是，现在俱乐部的价值可能比他收购时还低了。”2024 年 5 月，罗纳尔多拒绝了当地建筑公司 INEXO 牵头的收购报价。此前有消息称，利物浦的所有者 FSG 曾考察过瓦拉多利德，但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。去年秋天，与埃及资本曼苏尔集团（该集团已收购美职联圣地亚哥队）的谈判也以失败告终。

“我收到的报价与俱乐部的实际价值不相符。” 罗纳尔多在 3 月表示，“我们每天都在努力，就是为了让下一任所有者接手时，俱乐部能处于良好状态。目前谈判正在进行，但还没有合适的报价出现。” 据知情人士透露，降级确实影响了俱乐部的要价，但罗纳尔多坚持只卖给有明确体育规划的买家，并且愿意等待合适的机会。

然而，现实的困境依然严峻。大约半数球员的合同将在 6 月到期，体育总监多明戈・卡托伊拉（Domingo Catoira）也即将离任，鲁比奥大概率也不会继续担任主帅。耗资 1500 万欧元的新训练基地项目，因为 2023 年市政府的更迭而搁置。

无论罗纳尔多最终是走是留，瓦拉多利德的球迷和工作人员都希望球队能够迎来转机。但是，当球队在最近 13 场比赛中仅取得 1 平 12 负的糟糕战绩，正朝着西甲历史第三差的成绩滑落时（见下图，数据未包含周四对阵贝蒂斯的比赛 —— 目前已 25 负、进 24 球、失 81 球），想要保持乐观实在是太难了。尽管球队曾经有过迅速重返西甲的经历，但在如今这种悲观的氛围下，没有人敢奢望奇迹再次发生。

“两年来，我们一直都能听到俱乐部要出售的传闻，现在似乎离交易达成更近了，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们内部的工作。” 圣地亚哥说，“我们已经在为下赛季做规划了，要打造一支能够冲击西甲的阵容。我们会全心全意为皇家瓦拉多利德效力 —— 无论罗纳尔多现在是否还是大股东，俱乐部的利益永远是最重要的。”